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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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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晚上冬綏和夏安一同去看望冬寧。夏安等在病房外,冬綏自己一個人進了病房。

冬寧躺在潔白的病床上,臉色也和床單的顏色一樣蒼白。他聽到開門的動靜,睜開眼向這邊看來。

臨床有人已經睡了,冬綏進來放輕腳步,躡手躡腳地走到床邊,小聲說:“你感覺怎麽樣?”

冬寧搖了搖頭,他張了張口,卻沒發出任何聲音。

畢竟剛做過手術,有些虛弱是理所應當,冬綏沒放在心上。他將買的東西輕輕放在櫃子上,囑咐冬寧。

“記得吃,不要不舍得。你住院的費用我用家裏銀行卡裏存的錢交的。別問我為什麽知道密碼,你所有的密碼都是我生日。”

冬寧瞪大眼睛,一臉不可置信。

冬綏重新坐在床邊,輕輕湊近他,用臉親昵地蹭了蹭他露在被子外的手:“早日康覆,我一切都好,不用擔心。”

聽到這句話,冬寧安心地點了點頭,收回瞪得老大的眼睛,似乎是困極累極,閉上眼小憩。

冬綏等了很久,直到冬寧的呼吸聲重歸平穩勻長,這才輕手輕腳地推門出去了。

夏安正坐走廊裏的椅子上打游戲,聽見動靜擡頭,見是冬綏,便把手機屏幕摁滅,站了起來:“叔叔怎麽樣?”

“看起來不是很好。”冬綏搖了搖頭,一臉憂心忡忡。

兩人邊說邊往外走。夜深人靜,醫院門前的街道上行人寥寥,路邊隨處可見蜷縮著坐在墻角瑟瑟發抖的病人家屬。初秋的風已經有些涼了,他們中許多人還穿著夏天的短袖,趿著涼拖,仿佛行屍走肉一般在街上游蕩。

觸景傷情,冬綏不由一哽,倉皇避開了目光,加快了離開的步伐。

他走得急,也不顧隱隱作痛的傷口,就這麽踉蹌著逃離了沈重壓抑的醫院。終於離開以後,他大口喘著氣,眼淚跟斷了線的珠子似的往下掉。

他哭的時候,夏安便不說話,就這麽默默地陪在身邊,既不出言勸慰,也不會一走了之。

仿佛他清楚地知道,此時的冬綏不過是因為仿徨無措而失聲痛哭。他需要的只是一個無聲的擁抱,或者輕柔的碰觸,便能撫平心裏的一切溝壑。

於是夏安將外套脫下來披在他身上,隔著外套抱了抱他。

只是個稍縱即逝的擁抱,令人心安的溫度卻順著薄薄的外套,灌進他如同破了個窟窿不停灌進冷風的心臟。

“擁抱能讓人好受一些。”夏安解釋著說,他帶著冬綏穿過空空蕩蕩的斑馬線,那裏停著輛出租車,是夏安叫來的。

上了車之後,冬綏原本波濤洶湧的情緒已然平靜不少。他將臉別到一邊,不想讓人看見他狼狽落魄的樣子,窗外黃色的路燈透過車玻璃反射進來,冬綏用額頭抵著車窗。巨大的疲憊襲來,似乎要壓彎他的脊背。

心頭泛起一股難言的酸澀,他閉上眼,感受著情緒在胸膛裏的翻攪。

“叔叔住院真的有錢嗎?”無聲的靜謐中,夏安忽地開口。

冬綏靠著車窗的身子猛地一僵,他睜開眼,窒了窒。

破碎的光影隨著出租車的移動交替落在他臉上,形成一道道筆直的切割線。夏安目不斜視,聲色平穩:“叔叔並不知道手術要交多少費用,也不知道住院要交多少費用,你騙了他。”

冬綏忽覺一陣寒意襲上心頭,他將身上的衣服攏緊了些,外套上還留有夏安身上幹凈好聞的氣息。有些艱澀地,他開口:“我......我不想讓他難過。”

難以言明的痛苦溢滿胸膛,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來,剛剛停歇的眼淚又開始劈裏啪啦地掉,冬綏想要開口說話,卻只能發出一些毫無意義的抽噎。

他害怕冬寧傷病未好就因為費用不夠被匆匆趕出來,最後和醫院外的那些病人和病人家屬一樣忍受著日日蝕骨撓心的疼痛,再難痊愈。

出租車停在距離主街區不遠的別墅群前。冬寧下了車,冷風吹過,吹起他額前碎發,也將他臉上未幹的淚痕吹得發涼。

夏安走在前面,穿過燈火幽暗的綠道,最後駐足於一座黑咕隆咚的別墅前。

門上安的是人臉識別的智能鎖,識別到夏安後,只響起一個冰涼機械的女聲:“請通行。”

夏安讓冬綏走在前面,智能鎖在他身後應聲而落。他沈默了一路,這個時候才拉住冬綏,聲音低沈,有如暗夜鬼魅:“我可以給你。”

“你所擁有的,所沒有的,我都能給你。”

夏安去洗澡了,冬綏坐在沙發上,對著偌大客廳的虛無的一點發呆。

方才在外面的一番話猶在耳畔,不斷捶打著冬綏於風雨中搖搖欲墜的靈魂。

他看著冬綏的眼睛,那是一汪廣邃無邊的海洋,湛藍清澈,又包羅萬象。

“哢嚓”一聲,鎖舌輕響,緊接著是極輕的腳步聲,踩在冰冷光滑的地面上,一下一下,仿佛踩在他本就不堪一擊的心上。

夏安理著浴袍,他繞到沙發後面,正欲探身說話時,卻被眼前這幅景象驚得猛地一窒。

冬綏站在他面前,纖細幹凈的手指按在襯衫頂端的紐扣上,緩緩解開了第一顆。

緊接著是第二顆,第三顆......

大片大片白皙的皮膚袒露出來,迷人危險的光澤透過鋥亮如鏡面的地板直直折射入夏安垂著的、慌亂不安的瞳孔。他想說些什麽,卻發現喉嚨裏好像燃起了一團火,頓時口幹舌燥,只能發出一些單調的音節。

“不......”

冬綏頓了頓,停下手中的動作,擡頭疑惑不解地看向夏安。

夏安使勁閉了閉眼,待心裏那股躁動被強壓下去之後,他定神,半撩起薄薄的眼皮,竭力不讓冬綏發現他眼裏呼之欲出的某種隱秘的欲望。

“你在幹什麽?”

冬綏有些手足無措地站在原地,仿佛後知後覺一般,在夏安直率而坦然的目光下,一切的羞恥與不堪都無所遁形。他茫然而又不堪其辱,仿佛身上所有的一切都讓人無比厭惡。

“這是......你要的,條件。”他語無倫次,前後顛倒,仿佛不知道要說什麽,只能用一句無力的辯駁來填補那片巨大的空白。

夏安皺眉思索了片刻,這才恍然。他回想起方才說的一番話,確實有些模棱兩可的意思,想來冬綏誤解了他語中之意,便不由啼笑皆非:“我從來沒說過要這樣的條件,你想什麽呢?。”

“我能給你的,從來不是讓你用這種方式回報。你這樣,既糟蹋自己,也糟蹋我的好意。”

他從來不希望冬綏以這種難堪的方式,報答他那本就不值一提的贈予。

冬綏低著頭,盯著腳下幹凈透明的地板,頭頂明黃澄亮的吊燈亮得刺眼,深深倒映出他此刻狼狽至極的模樣。

衣衫半露,面紅耳赤,令人作嘔的做派,明明厭惡至極,卻還要擺出這副惺惺作態的樣子,也不怪夏安會用那種混雜著失望、震驚與難過的眼神看他。畢竟他這種像臭水溝裏的蛆蟲一樣茍且的人,從來不奢求清風霽月能為他駐足停留。

他自嘲一般地斂下眼,又重新將紐扣一顆一顆扣上。他光腳踩在地板上,絲絲的涼意從腳底順著脊椎上爬,冬綏卻恍若未覺一般,就這麽光著腳,搖搖晃晃地要往外走。

“你去哪?”

冬綏停住一瞬,卻沒回過身。

夏安在他身後,目光狹長幽深,語氣也無甚起伏:“這麽晚了,你還想去哪?”

仿佛被人撕扯著靈魂重新塞進這具軀殼裏一般,耳邊的聲音漸漸清晰,眼前的世界也不再模糊,他甚至能清楚地感覺到胸腔裏不可名狀的顫動。

顫動裏包含著痛苦的愉悅,仿佛自虐性地將造就千瘡百孔的疤痕一遍又一遍地撕掉,看它重新變得血肉模糊,只是為了證明什麽。

證明什麽呢......

“我......”冬綏吃力地開口,卻發現話到嘴邊,卻怎麽也說不出來。

夏安三兩步跨到他面前,將他的視線擋得死死的,仿佛要斷絕他的某種逃跑的念頭。

“你總是喜歡逃避。”夏安不帶任何感情的聲音自頭頂響起,仿佛三九天裏的風雪,無聲而又狠厲地刮過他的耳廓。

“不論是生理上,還是心理上。每當有人想要接近你的時候,你都會產生過於嚴重的應激反應。”夏安緩緩迫近,垂下來的眼睛裏閃動著幽微的眸光,像是要透過他虛無的偽裝,看清內裏最真實的核心。

冬綏不敢看他,躲避著他似乎洞徹一切的明亮眼瞳,雙手不自覺地絞緊衣擺,把那片衣衫弄得皺皺巴巴的,像是因為犯錯而不知所措的小孩子。

夏安扯開嘴角一笑,無形的壓力頓時煙消雲散。他轉身上樓,只留下一句不鹹不淡的話。

“快去休息吧,明天還要上課呢。”

壓得冬綏喘不過氣的氣勢陡然消散,連近乎

停滯的空氣也重新流通起來。冬綏晃了晃,因為站得太久,僵立的身體有些不聽使喚,眼前也黑了一瞬。短暫的暈眩之後,冬綏動了動眼珠,重新擡眼向樓上看去。

夏安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盡頭,整條走廊上燈火通明,仿佛驅散了黑暗的坦途,直直地向他敞開。

他緩緩拾階而上,走到一扇緊閉的房門面前,門上貼著一張紙,上面用加粗的字體寫著兩行字。

“小綏同學,如果你不吝嗇與我一同住的話,請到走廊盡頭的那間房。如果你實在害羞不好意思開口的話,可以先住在這間房。”

冬綏黑了臉,欲蓋彌彰地將那張紙撕了下來。

誰要跟你一起住啊!

睡不著。

如練的月光透過厚厚的窗簾灑進來,將幽暗的室內鍍上一層瑩瑩的微光。

冬綏輾轉反側了很久,還是一點睡意也無。

他坐起身來,把窗簾拉開。皎潔的月光頓時如瀑布一般傾瀉,落了滿臉滿身。屋外樹影重重,隨著不知何處來的清風輕輕搖晃,月影便俏皮地在樹梢跳躍,時不時半遮面容,令人浮想萬千。

夏安睡著了嗎?

冬綏又想起他剛才說的一番話。

是他太過分了嗎?

明明夏安一直對他很好,可是他還是不由自主地把他和那群人劃歸為一類。

冬綏懊惱地捂住臉,指縫間洩出一聲無奈的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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